相信①|高洁，想做个改变世界的人

编者按

2024年是新中国成立75周年。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又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写下了在新征程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时代新篇。即日起南京晨报推出大型全媒体系列报道《相信》，聚焦各行各业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中做出贡献的先进人物，学习他们的敬业精神和创新实践，走进他们的人生，聆听他们的感悟。

向心、向新、相信。相信——“相信的力量”，因为相信，所以“看见”。看见未来的自己、看见未来的中国、看见未来的希望。《相信》将与每个“相信”的人进行深入的交流，通过影像与文字，呈现出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奋斗、他们的内心，也由此激励和鞭策更多的人成为“相信”者、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建设者。

“当年游学时我就想并且一直在坚持的、就是做一个‘改变世界的人’。”37岁的高洁，现在是南京善晖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一名健康管理师。在外人看来，她的主要工作只是开着助浴车给老人们洗澡，但在高洁心里，这不仅是她的事业，更是她必须“琢磨透”的东西，是她相信自己能“改变世界”的那一步。

“你别急，将来我会给全南京的老人洗澡”

2018年，高洁当选为南京市人大代表，她的父亲很诧异地问她：“你干了什么就能当上市人大代表了？你为大家做了什么呢？”“我为大家洗澡了呀。”父亲还是不解，“你才洗了几个老人啊？”“你别急，将来我会给全南京的老人洗澡。”高洁说。

父亲的不解太正常了，从大学毕业开始，反对、拒绝和质疑的声音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高洁，但坚持、坚定和执着也一直陪伴着她。

2008年，汶川大地震，正在读大四的高洁和很多年轻人一样，毅然加入到了前线志愿服务队。在那里，高洁接触到一家医药公司老板，因为志趣相投，毕业后她就加入该公司成为一名医药代理，也因此开始接触到肿瘤患者和临终关怀这个概念。“肿瘤患者多是老年人，病房里除了偶尔有点声音，氛围多是压抑。”临终关怀在当年尚属刚刚起步，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于是从2010年4月起，高洁在工作之余便加入了医院的临终关怀志愿者队伍。

高洁至今还记得，自己曾服务过的一个案主是一位患有血癌的男孩，当时还不到20岁，却正在面对死亡。虽然之前已经做足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在自报家门后，“因为他太疼了，随手就拿起身边的书往我这个方向扔”，用高洁的话说，当时她是被“丢出去了”。其实高洁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个唯一被“丢出去”的人，其他队友也曾遇到过这样或那样的情况，有的是冷拒绝，有的被患者吼了，有的被骂了，常有一些刚加入的志愿者是哭着回来的，觉得自己是在找罪受。碰壁了怎么办？“那就第二天再去，第三天再去，实在不行，换个志愿者也要再去，我需要做的就是调整好心态，去理解他。”支撑高洁的想法很简单：希望能让临终的生命走得内心更温暖些。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让高洁在2012年作了一个重大决定，她要辞职，全职去做临终关怀志愿者。“你回头怎么养活自己”“创业不是每个人都能干的”……获知消息后的家人，向高洁发出了一连串的反对意见，“我想，其实他们最难接受的，就是受传统影响，觉得我做这个事是不是有点晦气。”高洁说，尽管这样，但她还是耐心与家人沟通，毅然地选择了这条看起来前途未卜的艰辛之路。

每天起床，她都要先看一遍贴在墙上的那张铜版纸

在高洁卧室，正对着床的墙面上，有一张四周用粗胶带粘贴、一看就有些年头的铜版纸，但凑近细看，整张纸其实是由三张旧挂历的反面拼接而成。

2010年，23岁的高洁给自己定下了几大人生目标，有事业、有爱情、有家庭，慢慢地，时间让最初的目标不断具象，白纸上开始有了“临终关怀”“善晖”“产业反哺”，以及“终极理想”——“做一个可爱的人”“我的贡献被社会铭记”。同时，在纸张两侧，左边写着“try everything（尝试一切）”，右边，虽因时间久远、颜料掉色而几乎难以看清，但换个角度还能看到写的是“never give up（永不放弃）”，并且还有重描的痕迹。“这是我每天起床都要看一遍的东西。”高洁说，这些年来，问题和困难肯定是有的，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我就想，这些事，我怎么就不能把它琢磨透呢。”

也许高洁现在还没有完全琢磨透吧，但就像她说的那样，至少她的起步是幸运的。就在她辞职的那一年，前期已完成申报路演的临终关怀项目获批“南京市首届公益示范项目”，并入驻雨花台区社会组织孵化器，25岁的高洁也因此拿到了第一笔4.8万元的政府扶持，并于当年6月开办本善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从此，起早贪黑、周末无休，开始了她的临终关怀事业。由于一切才起步，事多钱不多，每分每厘都要花在刀刃上，高洁就既当老板又做员工，平时承接社区一些涉及妇幼、老人的相关服务，双休日又联动全职、兼职志愿者，以及高校志愿者一起前往医院，一干就是一整天。“这种脚不沾地的忙碌持续了大概有一年，2013年我申请到了十几万元的资金补助，这才聘用了一名社工帮忙，我才能稍微缓缓。”再回忆那段日子，高洁总会打趣地说，幸亏她是南京本地人，不用租房子，有事还能依靠家里，但即使如此，创业的艰难仍旧让人难以忘怀。

2014年，高洁拿到了由南京市民政局颁发的“最佳社工”称号，但最让她开心的，是这项荣誉悄悄改变了家人对她从事临终关怀工作的态度，“我觉得就是在这之后，他们的态度有了转变，这个称号让他们觉得，我的工作是得到社会认可的，我是真的有能力为社会做贡献的。”

“心愿浴室”的第一个客户，洗完澡，哭了

高洁的心愿是为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而她创立的“心愿浴室”却是为了实现老人们的洗澡心愿。这年头还有老人会洗不上澡吗？这可能是大多数人一接触高洁时会有的疑问。但她会肯定地告诉你：是！

2016年，已经小有名气的高洁获邀前往江宁区东山街道章村，为当地居民提供社会服务，也就是那一年，善晖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开办。当时社区提出，辖区需要临终关怀服务的人群不是很大，建议做个调研。在走访第一户时高洁就被震惊了，苦于家里不具备帮失能老人洗澡的条件，许先生失能在床13年都没能洗过一次热水澡，都是家属用湿毛巾帮老人擦身，“当时老人躺床上就感叹，要是能在走之前洗个热水澡就好了，这话对我触动非常大，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做助浴。”回忆当时情景，高洁依然历历在目，“13年，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啊？”

通过基层观察与调研，高洁发现，“一方面，在一些地方有不少留守老人，他们居住环境简陋，一到冬天，能舒舒服服洗个澡比较难；另一方面，对于失能、半失能老人，因为费用和人员问题，家属在家很难帮助进行正常洗澡。”但做助浴比做临终关怀要更复杂得多，助浴流程好弄，多花点心思可以理顺，但助浴本身其实还存在安全风险。当年为保顺利开业，高洁和小伙伴们前前后后筹备了大半年，查资料、做调查、写方案，就想把整个环境做好、流程做顺，把洗澡风险降到最低。“我们模拟了普通老人，以及失能老人躺着或坐着的洗澡流程，墙上扶手是横着还是竖着，这是考虑老人如何轻松借力……”说起当时的情景，高洁觉得那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头脑风暴，大家每天都在抠细节、抠流程，甚至还一个个穿上泳衣，躺在洗澡台上，互相帮忙洗，互相提建议，“比如我们发现，若是躺着洗澡，为了安全，洗澡水就不能没过老人心脏，但这样就会冷，那我们就想，可以帮他们在胸前盖一条毛巾等等。”

终于，“心愿浴室”开业了，第一个客户，就是许先生。“我记得，他在洗完澡后就不断地向大家表示感谢，后来说着说着还哭了，那个瞬间、那种情绪让我们有了十足动力，它来自于老人对助浴真切的期望，因为那是他们的心愿啊。”

助浴车开起来了，幸福的枝叶也在不断地伸展……

“心愿浴室”一进门有个小客厅，人多的时候，老人们围坐在桌子旁，就像开茶话会一样， “那个场景太暖人了，我当时就想，浴室解决的可能不仅是洗澡问题，那一刻似乎也为老人提供了另一种享受美好生活的平台。”看着老人们渐渐把“心愿浴室”当成了自己的又一个家，高洁是满心满眼的开心，但是爱琢磨的她却并不满足，她觉得，“心愿浴室”只解决了周边部分老人的洗澡需求，但还有一群老人，他们有的失能需要提供上门助浴，有的离浴室太远赶不过来，而且，有需要助浴的老人在其他区其他村也有，如何让洗澡成为一件简单又幸福的事，高洁想到了助浴车。

2023年，关于助浴车如何落地成了高洁忙前忙后的头等大事，也就是这一年，高洁当选江苏省人大代表，自觉肩头担子更重的同时，也让她对推进老年助浴有了更强信心。“我们根据运营‘心愿浴室’的经验，最终决定改造房车，在里面设置等待区、更衣区、助浴区，并配备暖气、防滑垫、助浴椅等助老适老设施，此外，为确保老人洗澡期间的安全，我们把加装传感器和雷达系统也考虑进去了。”

龙年春节归来，3月1日一早，穿着短呢子大衣的高洁双手各拎着一大袋子东西步履匆匆，她要赶在9点前抵达位于南京南站附近的房车基地，第一辆由房车改造的老年助浴车就停在那里，那是在大寒节气时，在五级人大代表、高淳区民政局以及社会各界的支持下，老年助浴车终于落地，首次投用便在农村老年居民中收获不错反响。这不，当日下午，高洁团队在高淳区砖墙镇茅城村就安排了一场助浴志愿服务。检查中控电器、随行药箱、淋浴设施、消毒设备……像往常那样，高洁在脑子里把下乡助浴的所有程序都顺了一遍，并把车上涉及的东西都挨个做了最后的确认。

“洗了个热水澡，真的太舒服了，政府真是做了件大好事。”茅城村71岁居民时小青一手拎着装衣服袋子，一手向现场助浴团队和村志愿者连连点赞，“我就带身换洗衣服过来，其他的车里都有，里面开了空调，一点都不冷。”

第一辆助浴车的成功试水，也让高洁能更放心大胆地迈出下一步，“现在就一辆车，而且车子也大，有些农村路窄开不进去，我打算联动各区打造车队，优化车辆设计，希望能为全市更多老人送去家门口的助浴服务。”

步入2024年，高洁的坚持又长出了新的枝丫，“我想在助浴中尽可能邀请老人子女加入，哪怕只是帮忙扶一下、洗个手，也能让老人感受到来自亲人的关怀，让他们的内心温暖起来，让助浴变得更幸福。”

从临终关怀志愿者，到创业落地两家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再到为老年群体推进“心愿浴室”和助浴车落地，过去12年，高洁把最青春恣意的时光都挥洒在了养老服务的第一线。“我想做一个‘改变世界的人’，即便遇到各种困难，我从来没想过放弃我的事业。”

对事业的执着，让高洁在前行中遇到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现在，又到了收获爱情的季节，“我曾问过我男朋友，问他看上我什么了，他说，能做养老服务的姑娘肯定内心善良，况且，我还坚持了那么久。”说这话时，高洁一脸幸福的笑容。

时代记录

新中国成立75年来，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医疗条件的改善，老年人口数量和占比都在不断增加，让老年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成为全社会关注的民生大事。

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末，全国60岁及以上人口高达29697万人，占全国人口的21.1%，其中，失能、半失能老年人数达到4654万人，占老年人口18.3%。而江苏，作为全国老龄化程度较高和老年人口较多的省份，对养老产业规模、供给能力和服务质量则有着更高需求。据统计，截至2023年底，江苏省60周岁以上户籍老年人口达2042.99万人，全省失能失智老人高达139万人。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发展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优化孤寡老人服务，推动实现全体老年人享有基本养老服务。政府和社会各界需要更加关注老年人的需求和问题，制定更加合理的政策和措施，以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挑战，也希望在多方协同支持下，能让老年人在晚年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服务，享受更幸福和更有尊严的晚年生活。

南京晨报/爱南京记者 聂龙妃 吴旭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