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负债80多亿元到年营业收入超20亿元——一家老牌民企何以“涅槃重生”

“轰隆隆、吱吱吱……”走进位于南京市江宁区滨江开发区的中电电气集团生产车间，机械手臂的旋转声、机器发动机的轰鸣声、切割机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一台台组装完成的变压器正在打包，准备发往国内多条高速铁路。集团党委副书记、集团办主任连俊山介绍，去年，集团位于扬中、句容、滨江开发区的三大基地已实现营业收入超20亿元。

然而，4年前，中电电气还徘徊在濒临破产的边缘。从资不抵债到浴火重生，中电电气的命运，经历了一场生死反转。

创立于1990年，这家老牌民营制造企业曾有过辉煌的历史——集团两大主营业务变压器和光伏产业均在国内外拥有较高知名度，2005年成为江苏最早一批、也是南京首个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的企业，2010年年销售额达130亿元。“我们的产品覆盖铁路、电力、电子、城市轨道交通、航空航天等多个行业，还参与了南京南站、载人航天工程、上海长江隧桥等多个国家重点工程建设。”连俊山说。

转折发生在2012年。受国外光伏政策环境及关联企业间互保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中电电气系企业出现巨额亏损，还拖累了变压器板块，资金链断裂，债务纠纷频发，最终导致资不抵债。2019年底，到了不得不申请破产之时，集团8家企业的对外负债总额已达到惊人的80多亿元，其中包括541名离职员工的欠薪约6780万元。

南京中院破产法庭法官荣艳清晰地记得，刚接手案子时，离职员工的投诉“像雪片一样飞来”。“企业在成长过程中，可能会因为无法抵抗一些经营风险而‘生病’，破产制度正是为了解决企业‘生病’的问题。”在荣艳看来，进入破产程序，不一定意味着企业无可挽救，“进入破产的‘大门’，还有清算、重整、和解三个‘小门’供选择，清算注销意味着企业的彻底死亡，而重整是以更加积极的挽救方式，帮助企业起死回生。”

彼时的中电电气，俨然走到了生死存亡的岔路口。经测算，集团最有价值的核心资产，是登记在其中3家公司名下、位于中电电气产业园区内的412亩工业用地使用权及14万余平方米的工业厂房。经评估，412亩土地使用权及房产的评估价值总计仅约为2.85亿元，且均设置抵押权。如果破产清算，结果一目了然——按照法律规定的抵押权优先清偿原则，核心资产变卖后的资金仅能偿还抵押债权，离职员工拿不到一分钱，664名在职员工也将丢了“饭碗”，随之产生的6000多万元经济补偿金同样没有着落。

“我在这家公司待了小半辈子，不能眼睁睁看它倒下，我们想再试试。”面对大厦将倾的公司，集团党委书记宗宏琦心有不甘：“我们有技术、有人才、有资源，怎么就找不到出路？”

荣艳也在反复思考：企业如果真的破产清算了，上千名员工的生计怎么办？除了让资不抵债的企业直接死亡，能不能为它找到更好的出路？

接下来的企业走访，让她很快找到答案。她发现，除去受影响的光伏产业，集团的另一大主营业务变压器产业一直发展势头良好，即使在破产阶段依然订单不断，而且无论是生产技术还是数十年积累的管理经验都在行业处于领先地位。一些意向投资人也纷纷主动找上门来，表达投资意向。“这些充分说明，企业还有存在的价值，市场也看好这家企业，破产重整的可行性较大。”荣艳说。

2019年12月31日，在前期预重整的基础上，南京中院裁定受理中电电气集团破产重整案，并指定江苏新高的律师事务所担任管理人。

这样的资产现状和负债规模，很难依据传统的股权式重整模式挽救企业。为了兼顾各类债权人利益，特别是确保职工债权得到全额清偿，同时力争普通债权获得高于破产清算的清偿率，债务人和管理人与各意向投资人先后沟通谈判了数十次。尽管各自所站角度不同，但大家的努力方向是一致的，那就是让企业往重生的方向发展。经过不断调整，最终大家拟定了“剥离核心资产清偿债务，保留主营业务解困重生”的合并重整模式。

重整的过程充满了艰辛。荣艳告诉记者，最初有七八个意向投资人表达了投资意向，经过数十轮谈判，只剩下一名投资人。但在协议签订后、支付重整投资款的最后时刻，这名投资人却突然反悔。庆幸的是，在管理人的多方沟通争取下，很快又有一名投资人加入，并签订了投资协议。

得益于府院联动机制，集团的412亩工业用地和工业厂房被充分盘活。在投资人承担交易税费的前提下，登记在3家公司名下的不动产和闲置资产被成功剥离至投资人名下，获得了8亿元重整资金。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重整成功让离职员工的欠薪得到100%清偿，充分保障了民生；重整方案还在法律框架内对10万元以下小额债权予以全额清偿，对于抗风险能力更差的“弱者”给予了最大保障。

重整计划全部执行完毕后，今年1月16日，南京中院裁定终结重整程序，这起跨度长达4年的重整案件终于画上了句号。荣艳坦言，相较于大多数重整案件的清偿率，这起重整案件中普通债权人的清偿率并不高，“但是在所有糟糕的选项里，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最优解。”

注销4家公司的同时，集团主要经营变压器业务的其余4家公司得以保留，仍由原管理团队经营管理，664名在职职工全部留用。即使在破产重整期间，企业也没有停产。其间，为了扩大生产，公司新招录130名员工，购置了15台全自动箔绕设备。企业的研发团队还攻克了220KV牵引变压器的生产难题，并凭借该技术拿到了投资超百亿元的湖北源网荷储百万千瓦新能源基地项目的订单。去年下半年，集团就实现了订单成倍增长的目标。

扭亏为盈、涅槃重生，如今，这家老牌民企正在焕发新生机。5月24日，第十六届（2023）国际太阳能光伏与智慧能源（上海）大会暨展览会上，中电电气联合杜邦中国推出的储能专用敞开式干式变压器首发亮相，迅速吸引各方关注。由于这款变压器为全国首创，在市场需求、行业痛点、工艺难题等方面都实现了跨越式突破，不少客户在展会现场就表达了购买意向。这两年，集团还将销售渠道延伸至线上，通过开设网店、直播带货进一步扩大影响力。今年前5个月，仅线上订单就突破亿元。

记者 顾敏 陈珺璐